沉溯先生.

‰Missing You Without Warning Is A Secret I Can't Tell.

《留下一段空白格》——[语文报杯主题“路”省一]

*由真实事件改编。故事关联情节纯属虚构,人名地名以及部分基本事件为历史可取。

《无尽之路》


  
也许,我们总是习惯了我们的拥有。把它们当做理所应当。
  

1948年的曼德维尔,还尚是一片未被纳粹摧残的净土。这里的斯托克与西北方向的艾尔斯伯里镇上医院并称当时欧洲最优脊椎损伤医院。

“古特曼!你怎么又不去训练!你这么优秀的先天身体条件,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你怎么就不好好珍惜,偏要浪费!”

“哎哎你听,隔壁家又在为体育这件事吵了。”“是呀,他们吵了有两年了吧,父母依旧干急的冒火,儿子依旧拒绝练体育。”“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怕是家庭和上天带给他的光环太大,他不想吃苦。”“快走吧,叫人听见就不好了。”

窗外去河边洗衣的妇女终于离开,她们自己倒不觉得自己声音有多大。闲杂的话语碎成风刮进夫妇的耳朵里——这不是一两次了。他们也不想日复一日地喊教,可,就是恨铁不成钢!回想自己年轻时哪怕家里条件再差,也总想尽法儿地出来跑圈拉筋,才有了成年之后的辉煌。怎着自己的儿子就如此贪图享乐了呢?

正值中夏,骄阳似火。古特曼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脚不安分地踢着路边的石子。他扭头透过围栏,看着麦场上成群结队跑圈压腿蹦高的人,哪一个不是汗流浃背,浑身乏倦。每看一次,他不解一次:有那么多事能干,为什么一定要在这光天化日下受这般煎熬,最后只为在那胜负难料的比赛中拿到一个比较好看的名次……别说好看了,进不了前三,又有谁会记得你。

“何况……”他一进门,看到木板上鞋柜上挂的放的玲琅的金牌银杯,他更不解家中已如此辉煌,为何还要费心扒力地培养他成为又一个运动员。

古特曼快速地脱掉鞋子,随手将书包扔在了沙发上,失去支撑般一下掉进沙发中,拿起桌上的远动杂志开始看。

父母其实对此矛盾的举动也甚是不解,他们每次得到的答案,无非就是“因为无聊”或“不想学习”。

    雷德蒙,也出生在这个村庄。但是相比于古特曼来说,他无论家庭,还是自身,都明显落于古特曼。
即便如此,雷德蒙依旧对体育有着莫名执着的追求……就像古特曼父母曾经做的那样,他不仅每天清晨傍晚都要围着整个村庄跑上三四圈,一有空他就四处寻找一切可用的器材。他的目标,是历届都在这个村子举行的全城运动比赛第一名!无论此时在他人眼里,这是多么的不可能。
  

我们或许永远都不会猜到,命运的天平会倾向哪边。

今日午后阳光并不算很暗,但灰如黑白相片。湿气很重,闷的人发慌欲睡。雷德蒙往常一样跑在村外的小路上,唯一易样的是他今天流汗比以前多得异常,呼吸也愈发沉重,不断顺着额头留下的汗水总在试图蒙蔽他的视线。

就在雷德蒙闭上眼睛用手臂挥抹汗水之际,他突觉身体失去了控制,不自然地偏离道路跑去。

而路侧前方,有一块及膝高的石头没在稻草中……

古特曼够年龄条件可以参加的第一届运动赛他并没有去参加,不如说,报名了也是浪费时间和精力,毕竟他根本没认真练习过,所以他连去都没去。“看一堆人争先恐后地跑来跑去有什么意思么!”但古特曼仍旧以看起来不增也不减的兴致每天回家阅读每天都会更新到桌面上的运动杂志。他的父母因他们早年成绩,在退役后被选入大赛组委会,现正忙着组织下一届运动赛的事宜。

某天古特曼看到杂志上斯托克医院专栏报道了这样一篇文章:脊椎骨折初复便坚持训练,志夺田赛桂冠的黑人少年。

他看完心里先是觉得有些想笑,转而对这个男孩越来越感兴趣,他跳下沙发,跑到父母门前,饶有兴致地开口道:“爸,下届运动赛能不能让我也去看一看。”正忙的焦头烂额的夫妇听到这句话,像是被打了一剂兴奋剂般眼中立刻散发出异常的光,激动地扔下手头一大叠资料,小跑似径直来到古特曼面前,蹲下来双手握着古特曼的肩膀说:“可以!当然可以!你放心,爸一定给你找到一个视角好的位置!”

古特曼略有不解地转身回屋:我就去看个比赛也能让他们这么兴奋?

夫妇回到工作桌前,看着乱成一片的资料竟觉得有了头绪与干劲。照之前的进度,本需要一个晚上才能完成的工作,赫然在下午便被做完。

介时,1956年曼德维尔运动赛的大赛后台准备工作已基本完成。

艾尔斯伯里镇已成为了纳粹的地盘,这里的村民能逃的逃,逃不了的女人被奸杀,老人小孩直接埋下土;壮年,要么服役受累,要么被拖到乱葬岗上成排枪毙。空气中四处弥漫着血红的气息。纳粹膨胀的欲望与残酷的手段令人发指作呕,闻而生畏。

此时,一名纳粹空军中尉正站教堂中研究四周地形,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便是东南方向的曼德维尔。

“中尉,这里貌似每四年都要举行大区运动比赛,现在正好叫我们赶上。那咱既然图省事,不如……”一名步兵说着贴近人耳,抬起左手挡在耳边小声说道。
“有道理。就这么办。赶紧动员军队准备好。我不想多花任何力气和时间!”

每届运动赛会场都会被人围得阳光都无法渗进。哪怕再后面的已全然看不到赛场上的任何情况,但人有一口,十可传百千。

“砰!”

一声鸣枪打哑了所有人的嘴,会场顿时静得只剩飒飒风声。

“各位,又到了四年一届的运动大赛,阳光正好,春意盎……”

古特曼托腮蹙眉坐在主席台上最高最靠后的一层阶梯上后悔着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来凑这个热闹,简直不能理解这人山人海的有什么好看。于是他干脆借着那双长腿一蹦三级阶地跳了下去,叼根芦草四处转悠。

“嗡……”西北面的停机坪上各机正检查油量、装弹,即将起飞。

“接下来,我们将进行400米决赛。当然,我们可以看到,站在跑道那侧的参赛者中有一位特别的人——他是一位黑种人……”全场哗然。古特曼循着广播引导看向起跑线。“而更令人惊奇的是,他的脊椎在之前练习时骨折,上一届大赛因旧伤复发未能参加……”全场惊呼。“就是那个人!”古特曼像是从百无聊赖中找到了那一丝兴趣,兴冲冲奔回主席台,找了一处好视角,双手扒着栏杆让身体和其他人一样探头探脑地前倾,生怕漏了什么细节。“今年,他带着一直坚持的梦想再次站到这赛场上!他会带给我们怎样令人眼前一亮的表现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ⅩⅠ

“预备……”

雷德蒙此时正蓄力在起跑线,已是箭在弦上。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血液疯狂循环着冲向大脑、肢间,全身的细胞都踊跃在表皮跳动,甚至还未开跑,他的头上已出现淡淡的汗点。

“嘭!”

一声令下,数箭齐发。

“哇哦!我们很惊讶地看到,那名黑人选手雷德蒙竟然冲在了第一位!”因为雷德蒙的存在,第一名达到四分之一路程的时间被大幅拉前了竟有半分钟。“噢还有更令人兴奋的,今年的参赛者真是令人大开眼界。紧跟在雷德蒙后面的是去年400米的冠军夺者。难道是因为竞争么?他竟然也能达到这位黑马相媲美的速度……”

运动场上已几乎全部沸腾。如此紧张刺激别开生面的比赛场面他们几乎没有见过。

雷德蒙大频地交替着双腿,两臂快速摆动,每踏在地上一步,都似砸下一个重坑。局势紧张的丝毫不差于战场。他与紧随其后的第二名不过相差一米多点的距离。或许只要他稍有松懈,被对方抓了空隙趁机再次爆发,他便极有可能再次与他苦等了八年的金牌梦失之交臂。

“嗡……”

  
ⅩⅡ

我们或许永远无法欲知的,还有在命运的十字路口究竟会发生什么。

ⅩⅢ

“轰!”

轰炸机嗡鸣的引擎声划破了光天化日,炸开了人们的耳膜。人般大的导弹突然从天而坠,枚枚抛向会场,东端的敞篷被正中,捣得碎烂。

顷刻,恐惧在人群中光速漫溢,整个赛场在乌烟瘴气中再次沸腾,乱作一团。风声,弹声,尖叫声,声声入耳。大地在阵阵轰炸中剧烈颤动,大批人群争先恐后涌向场外,大有湍流飞瀑之势。

人群已经几乎逃离了现场,但就在他也准备迈开脚时,空旷的跑道上一团移动的黑影引起了他的全部注意,甚至令他伫立在原地——是雷德蒙,杂志上的那个黑人,他还在跑道上跑着!

他左右瞧了瞧周围,赛道早已被炸的残破不堪,此起彼伏,一般来说连走都走不顺。可那个人依旧执着地在跑着,不论用绕的还是越地跨过每一个障碍,甚至不曾停下犹豫!

古特曼愣住了。此时他似乎隔绝了一切外界干扰,只有眼前一个坚定地向终点移动的人与太阳神阿波罗驾车在空中一往直前的形象在他脑海中浮现交叠。

突然,一道弹声划破长空由远及近,他抬眸发现,一枚弹头正坠向这里…坠向那个正奋力奔跑的男孩。

“雷德蒙!快离开那里!”

古特曼下意识地开口大喊,却忘了在嘈杂的现场上这一丝言语根本传达不到彼岸。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头顶上的异样。

ⅩⅣ

红日当头,明晃晃地仿佛要记录昭示这一切。

高起的主席台上,凹凸不平的跑道上;一截断裂的钢管,一颗炸飞的弹头;正冲古特曼,正冲雷德蒙——坠下。

“雷德蒙!”

“古特曼!”

古特曼母亲刚从器材室门口倒塌的石堆中爬出来,便看见儿子即将就要被死神带走,还未来得及擦拭眼皮上的血流,还未来得及完全抽身,忍痛赫然发力冲向古特曼。 

两人重重扑倒在地。胳膊长的钢管径直插进古特曼大腿。一声惨叫回荡在还未坍塌的主席台上。

不,是三人重扑在地。

在台子的对面,那个一直跑着的人,现在横成了一具再无爆发之力的肉体。

但他还在挣扎,他用两条黝黑壮实的胳膊撑起还勉强完整的上身,一点,一点,就像军人训练那样匍匐前进。

他离终点不远了,就剩十米。

“去吧…我亲爱的雷德蒙…去追赶,你自己的梦想…你所设定的,目标…妈妈,会在…你身后…一直…支持你的……”

此时不知为何,雷德蒙脑海中回响起了母亲临终前的那一段话。搞不清楚到底是疼痛还是回忆令他鼻子一阵酸楚,视线被烦人的薄纱模糊着。

剧痛,麻痹,让古特曼几乎无力思考与感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正可劲地晃着自己,对着自己大喊。

他满眼映下的只有:他不动了。

ⅩⅤ

他不动了。

血红的绸缎,与还未沾染鲜血泛着漆白的手指之间,那短短的几厘米,瞬间延成一条路,一条连接他的灵魂与终点、与第一、与梦想的无尽之路。

他不动了。

那双还尚未被死亡浑浊而澄澈的双眼绞力圆瞪着,宛若在控斥着上天的不公,眸光最终直直凝固在指间前的那抹红上。

他不动了。

八年的金牌梦,在他颤抖着手掌竭力向前方张裂时,被最后一滴泪水沉闷地砸在地上破碎。

他再也动不了了。

运动场外枪响连天,那是纳粹正大肆扫射着疯狂涌出的人群,尸横遍野。

但他们似乎并没有再到场内清扫。

ⅩⅥ

又是四年过去。古特曼截肢的伤口已然痊愈。他们母子也逃离了那个已被纳粹屠了满城的曼德维尔,一路辗辗转转来到了罗马。古特曼为雷德蒙那最后一幕所深深地影响,在这些年间哪怕残疾,也坐在轮椅上日夜训练臂力,投篮,运球……

罗马的状况令他感觉看到了曙光——这里也有运动会。于是他满心激动地划着轮椅去到了组委会报名。在所有人质疑不屑的眼光与嘘声下,他独自一人在球场上,以优秀的先天与努力的后天完美打过了双人篮球,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钦佩与赞叹。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在未曾谋面不曾闻名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加一个残疾人入队做队员。大赛其实也并没想让他参赛,哪怕他实力惊人,但他们还是在城镇公告上贴出了告示:本届运动会新设项目“残疾人篮球”。有意者速来组委会报名。若人员未报满则自动作废。

刚发出去就几乎快忘了这一回事的组委会,在后续的几天接连收到坐在轮椅上的人要参赛的请示。最后,竟多达二十个人!

他们竟不知道,原来城里有那么多残疾人在从事运动。

于是,这个项目成立了。

并且在本届运动会结束后,获得了媒体的广泛关注。

ⅩⅦ

古特曼所带领的球队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令队员们不解的不光是他如此惊人的实力,更不解的是他对体育的某种说不上来的热衷与执着。
  
有次他们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他,他听了停下手头的动作淡然一笑,望着湛蓝的天空如此答道:“我们永远无法预知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会发生什么。但我们可以选择是就此放弃,还是忍痛前行。”

雷德蒙与梦想间的路虽然成了一条无尽之路,但古特曼从他身上所延续下来的意志,却在此传播四散开来。这种精神的每一次传递,在后世传成又一条无尽之路。

  

ⅩⅧ

古特曼总觉得全世界都欠雷德蒙一块金牌,一个奖项。于是在家里找了一亩之地放了那块金牌,旁边放了个牌子,上写:致 雷德蒙。

他不知道的是,在那日的运动场原领奖台处,证书奖牌,被炸的到处都是。而在雷德蒙伸出的手掌的正上方,倾斜的横梁尖端正挂着一枚金牌摇摇欲坠。
  

一阵风悄然刮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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